潮汕的山海人文

　　蔡黎明

　　潮汕是很奇特的山、海神并列的地區(qū)，其中山神屬土地崇拜，村口地頭、建筑工地用三塊石頭壘成的神位與那壘五色土的莊嚴的社稷壇，本質(zhì)上沒什么兩樣；有人統(tǒng)計過，清代單是潮州城里大大小小的福德廟(土神)就有幾十座，神主都是手持元寶、朝笏的須眉皆白的慈祥老兒。

　　真正的山神三山國王是后來居上的地頭保護神，據(jù)說原是輔佐唐太宗、宋太宗的戰(zhàn)神，說白了，是中原人的潮汕神。潮州人傳說：隋唐之際，這三位金甲神人降臨的時候，在潮汕西部的玉峰石界，古楓樹忽然吐出了蓮花，清香四溢，百姓稱奇。其實這是人們給新神賦予了美的形象，新神的崛起，實則是那時中原人避難南移，飽經(jīng)戰(zhàn)亂的人們太需要強有力的保護神了，于是，神仨就從揭陽西部的明山、巾山、獨山的石穴中跳了出來。

　　紅臉、烏臉、白臉，三山國王威嚴如京劇面譜，斷不像孫悟空招之則來、揮之則去的懦弱的土地老兒，其氣勢，竟嚇得當年小日本鬼子寧可餐風飲露、也不敢夜宿其廟；明貺廟確實有些衙門氣象：村里有人死了，就必須報“地頭”，那家添個男孩了，要報“燈頭”，有的鄉(xiāng)里，娶了親，新娘子在元宵夜還要到國王宮里“向神報到”!

　　揭西河婆有首民謠唱道：“大王爺教書，二王爺屠豬，三王爺燒炭；”呵呵，這三位王爺明擺著都是山民出身，而燒炭的三王爺竟還居中正位!原來，他們與鳳凰山古畬的田社神是一脈相承、都是山地農(nóng)耕文化――山之仁的使者!它們雖然只統(tǒng)轄粵東與閩南的部分鄉(xiāng)土，但三山國王廟的崛起，如一座觀稼亭，在平原形成之初，已從山地上眺見：潮汕未來將是一片金黃的稻作之光!

　　三山國王母廟是揭西的霖田祖廟，子廟從鳳凰山地到南澳島的峭壁海隅，大小幾百座分布于大潮汕，其在潮州城內(nèi)有白沙廟、西關(guān)廟或不少小型的如潮州城西門國王宮巷口的袖珍廟，各守其土司神職；廟中有的三位國王爺齊全，也有的只有一、兩位的，如楓溪區(qū)古巷鎮(zhèn)的陳姓、蔡姓當年人少村小，合建一廟，后生齒日眾即兩分，再建新廟。再如潮安縣沙溪鎮(zhèn)的石鼓、溝頭、古樓三鄉(xiāng)也是各奉一位王爺，這符合中原移民的聚居規(guī)律。

　　山地文化影響深遠，譬如在形式上，畬人昔為潮州土著，那留著崎鬃發(fā)式的畬女至今還生活在福建北部，如果不是宋代曾侯噩的強制命令，潮州女子至今也許還梳著蠻妝高髻，唱著畬歌仔呢!

　　內(nèi)容上，山之仁是勤勞、安土、寬容、隱忍、順天，或表現(xiàn)出閉塞、偏狹、局限、自私；風俗文化常有兩面，舉例種田如繡花精細，也可能工于心計。

　　再說海神，天后宮是潮汕最常見的堂皇廟宇。宋時福建湄洲島林默娘有靈性、預兆力，逝而為神，能海國安瀾；據(jù)說漁民在海上船危，直呼媽祖佑我，神即出現(xiàn)。

　　林默娘慈眉善眼，皇敕劍印在身，左有千里眼、右有順風耳兩神聽差；媽祖廟始終面向大海，與其說保佑漁民，不如說是在鼓勵一切勇于向海洋索取的智慧和努力。潮州人尊其為直系親屬，明知大海有風險，愿得神佑向海行，絕對的“現(xiàn)世報”的敬神方式，你看高高的船桅上，飄揚著“海利大進”、“海利第一”的吉祥旗……

　　天后宮在潮汕沿海隨處可見，著名者如南澳島深澳天后宮、媽嶼島放雞山天后宮、汕頭升平區(qū)老媽宮、澄海樟林天后宮，潮州城的東門樓下、鳳凰洲、急水山皆有天后宮，代代香火不斷。每年農(nóng)歷三月二十三是“媽祖生”，是粵東名副其實的海洋節(jié)，熱鬧非凡；饒平縣的柘林港闔港的漁船、商船一艘緊挨著一艘，密匝匝如浮橋，幾華里海面可在船上行走，鼓樂、標旗、唱漁戲、鞭炮，祭拜媽祖的人山人海，盛況空前。

　　山、海神的崇拜是潮汕最重要的民俗事象，是地域文化的表層，而它的內(nèi)核，卻是這方水土千百年來的文化心態(tài)；潮汕的三山國王崇拜與天后崇拜，代表著農(nóng)耕文化與海洋文化，抽象地說，即山之仁與水之智，千百年的熏陶，鑄就了潮州人兩種核心心態(tài)，其中有非常優(yōu)秀的一面，這就是所謂的“山海人文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