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降落傘孩子”致父母 別那么小送我去美國讀書

　　案犯楊雨涵托律師庭上發(fā)聲明

　　“反對父母送未成年孩子來美讀書。”

　　19歲的章鑫磊目前被關(guān)在一個中途監(jiān)獄——加州克恩縣沃斯科州立監(jiān)獄，經(jīng)過評估他將被轉(zhuǎn)移到最終的監(jiān)獄服完刑期。去年3月，他協(xié)助當時的女友翟蕓瑤、另一女孩楊雨涵等十幾人綁架、折磨同學麥嘉怡、劉怡然，對后者更是潑冷水、扒光衣服、煙頭燙、逼迫吃沙子，折磨長達5個小時。

　　21日，章鑫磊通過律師米斯塔斯回答了《紐約時報》的問題。這次采訪當天上午在沃斯科州立監(jiān)獄的探視區(qū)進行。

　　問：你覺得你惹上這樣的麻煩、進了監(jiān)獄，在一定程度上是因為你被獨自一人留在美國，因為你是一個“降落傘兒童”嗎？你覺得誰要對此承擔責任？

　　章鑫磊：我不知道怎么說……我不怪任何人。也許是我的錯，因為我應(yīng)該做好自己該做的事，但是我沒有。我當時覺得，因為父母不在身邊，想干什么都行。

　　問：你父親曾說，他覺得許許多多的中國父母不多加考慮就忙著把孩子送去美國，這就像一場“大躍進”。你同意嗎？

　　章鑫磊：我并不知道我爸爸想的具體是什么。但是我知道他是為我好。我們從沒想到這樣的事情會發(fā)生。

　　問：他說他后悔送你去美國，他覺得自己應(yīng)該為發(fā)生的事情承擔責任。你怎么想？

　　章鑫磊：我爸爸送我來美國因為他想要我擁有好的東西、好的生活，但我那時候太小了，還不懂事。

　　問：你有沒有過“美國夢”，是什么？

　　章鑫磊：我到美國的時候是15歲，對未來沒有什么夢想。

　　問：你現(xiàn)在的夢想是什么？你希望離開監(jiān)獄之后做什么？

　　章鑫磊：我現(xiàn)在的夢想就是盡快出去，然后盡我最大的努力“生活”。

　　問：你覺得你出了這樣的事情是不是因為你的女朋友翟蕓瑤？

　　章鑫磊：我不知道怎么回答這個問題。

　　問：你后悔和她在一起嗎？你還和她保持聯(lián)系嗎？

　　章鑫磊：我不責怪任何人。我被關(guān)起來以后，就沒有再和她聯(lián)系過。

　　問：你從這次的經(jīng)歷里學到了什么？你覺得你當時做什么可以避免這件事情的發(fā)生？對于一些計劃赴美求學的青少年，你有什么想說的？

　　章鑫磊：如果我再有一次機會，我會阻止他們對那個女孩那么做……這個問題很難……我會告訴那些學生，別干壞事，做好事。

　　2月17日，翟蕓瑤等三人施虐同胞案在洛杉磯波莫那高等法院宣判。庭審中，律師當庭宣讀了被告之一楊雨涵的一份聲明。楊雨涵反對父母送未成年孩子來美讀書，“父母出自好意，但他們該醒醒了。孩子獨身在外而沒有人管束，擁有太多的自由，這是造成災(zāi)難的原因。”翟蕓瑤也說，獨自在美國生活是造成她犯下罪行的原因之一。

　　一場青春期危機

　　最沖動的年紀

　　卻沒有人指點

　　“中學階段，不能離開父母。這個年紀的孩子父母都很難管，怎么能寄希望到國外去有人能管，在這感情最沖動的年紀，(我們)卻沒有在身邊看守和指點”

　　“我不懂英語，沒在美國長待過，只是聽說那里挺好，”章鑫磊的父親說，當時為孩子選學校等事都是交給中介代辦，“我還是到美國與他的同學聊天后，才真正知道他在那里的學習和生活情況”。

　　這名父親后來了解到，孩子所上高中里“八九成是中國學生”。章父說，自己當初決定送孩子出國時，也抱著讓他鍛煉獨立的愿望，“男孩子吃點苦沒關(guān)系”。但孩子出事后他才逐漸了解到，“我們這一輩前些年‘下?！ⅰ逼?，很不容易；他們這些孩子其實是‘西漂’，過得也挺苦。但是孩子不說，我們父母也不知道?！?/p>

　　章父口中的“苦”，包括物質(zhì)生活，如“吃得沒有國內(nèi)好，生活開銷比較高”等?！案改附o的生活費畢竟有限，這么小的孩子又多數(shù)不會理財，月初很快把錢花光，月底不敢開口跟父母要錢……這導致有的女孩子找好幾個男朋友，引發(fā)女孩子間的結(jié)怨?！彼^“苦”也包括遠離父母、缺乏交流的孤獨。章父談及兒子的錯時稱，“翟蕓瑤是鑫磊的初戀……頭腦發(fā)燒，根本無法判斷對錯，更無法抵抗熱情的翟蕓瑤。”而在這感情最沖動的年紀，“(我們)卻沒有在身邊看守和指點。”

　　這名父親說，如果能夠重新選擇，自己“絕對不會”送孩子出國讀書?！疤貏e是中學階段，不能離開父母。這個年紀的孩子父母都很難管，怎么能寄希望到國外去有人能管？”

　　一次中美差異論

　　誰說打架沒事

　　能考大學就行

　　在中國人看來，小孩子打架，無傷大雅，家長之間協(xié)議解決，學校給一個處分。這可能沒有學習成績差、考不上大學重要。所以，本案發(fā)生之后，有學生家長聯(lián)系受害人私了，因為涉嫌賄賂證人而被抓。

　　鄧洪是此案被告方的辯護律師之一。鄧洪發(fā)現(xiàn)，本案當事人的家長在得知案情發(fā)生后表示“吃驚”，“他們不明白這些事怎么會發(fā)生在自己孩子身上。孩子平時的生活，家長甚至都不太知道。他們也跟父母報喜不報憂。”

　　一名來自天津的未成年被告女孩，來到美國后也曾被人霸凌，之后她結(jié)交了不良朋友，認為與其被人欺負，不如找朋友為自己主持公道。而她被霸凌的事情，她的家長和寄宿家庭根本不知情。

　　若未成年人涉案，監(jiān)護人也要去法院，法院需要調(diào)查他們是否失職，是否需要承擔法律責任。鄧洪認為：“一些寄宿家庭沒有盡到監(jiān)護責任。二十多年前來到美國時，寄宿家庭通常是經(jīng)濟條件好，希望了解異國文化的教會家庭。但現(xiàn)在的寄宿家庭純粹為了賺錢，包孩子吃住、接送孩子上學以外，幾乎不管孩子，即使孩子凌晨不回家也不過問，他們甚至認為這樣可以省下晚飯錢。”

　　2015年，鄧洪律師曾為就讀于加州圣芭芭拉社區(qū)學院的中國留學生陳段英辯護，當時19歲的陳段英因涉嫌向女友施暴及虐待寵物被捕。陳段英還在被捕后教唆其女友撤訴、銷毀證據(jù)，因此又增加了教唆證人和違背法庭命令的指控。

　　釋放后，陳段英召開記者會，表示不懂美國法律是導致悲劇的原因?！霸谥袊衫?，我所犯下的過錯并不算太過嚴重，讓我一直幼稚地覺得自己的行為不足以上升到面臨刑事的嚴重層面?！?/p>

　　他的母親則承認：“不能用自己的理解和方式，或者根據(jù)我們自己國家的法律來解決美國發(fā)生的任何問題，我感到很愧疚，尤其小孩出國留學以后，我沒有關(guān)注和學習這方面的知識?！?/p>

　　被忽視的 “降落傘一代”

　　在被割裂為中式和美式的兩個世界里，這些年紀尚小甚至還未成年的中國留學生，不會懂得如何生活。

　　在這個案子的三名案犯中，翟蕓瑤被認為是最“殘暴”的那一個。不過初審時，翟蕓瑤在庭上還時不時對觀眾和記者做出各種表情，時而微笑，時而憤怒，時而蔑視，“眼神很兇狠地”盯著劉怡然，不斷和身邊翻譯人員交流證人的證詞”。

　　但在庭上見到母親，翟蕓瑤常會流露出依戀、求助的神情。2015年4月的一次預審庭上，翟蕓瑤一遍遍低聲喚著“媽媽”，并淚流滿面。

　　翟蕓瑤的母親，看起來斯文高貴，幾乎出席了每一次庭審，每一次都穿著體面。那天，有人特別注意到她身上散發(fā)出來的香奈兒經(jīng)典香水的味道。

　　翟蕓瑤的母親拒絕回答任何媒體的問題。她的女兒，父母眼中獨立又聽話的翟蕓瑤14歲就到美國來讀書了，沒有父母陪伴，住在當?shù)丶乃藜彝?。在美國，這樣的孩子正變得越來越多。

　　章鑫磊則是15歲到美國來的。據(jù)章鑫磊的父親介紹，他和妻子早年由安徽到深圳打工，后來終于擁有自己的企業(yè)，生活雖然富足卻并非大富大貴，無力陪孩子到美國讀書，只好讓孩子寄宿在一個墨西哥裔美國家庭里。案子發(fā)生后，他在寫給法官的求情書中提到他和妻子到現(xiàn)在才發(fā)現(xiàn)被自己送來鍍金的兒子，“英語水平還不及美國的三歲小孩好”。

　　在被割裂為中式和美式的兩個世界里，這些年紀尚小甚至還未成年的中國留學生，自然不懂如何生活。 “你在國外，沒有家人的保護了”，曾在紐約留學三年的劉藝芳說，“當他們還比較稚嫩的時候，為了尋找一種特別的安全感，(就會)抱團”。

　　這些孩子歷時三四年的美國留學生涯，就以這樣的結(jié)局變成一場痛心的噩夢?！靶淌掳讣肋h沒有一個贏家。三個家庭，還有受害人家庭全部付出了沉重的代價。”律師說。

　　本組稿件綜合新華國際、央廣、中國新聞周刊等